劳利耶

围脖:http://weibo.com/u/2952126642

[进击的巨人/艾利] 一雨难尽 #10

       佩特拉被男拳击手从医院三楼窗口扔下的那晚,我在打工的酒吧跟人打得头破血流。正是在我中学刚毕业的那个假期初始,雨水和树荫辨不出新旧,夏天都还没像夏天。天上的光一黯,地上的灯亮起来,空气里就全是暧昧的味道,暖烘烘的,不像正午的太阳有点烫脸,它是热在鼻息上,沁进肺里让人各个细胞都紧张起来,不知要做出些什么才能对得起这兴奋。我在暧昧的夏日空气里盘算着大学的花费,比以往更积极地挣着每一个小钱。我是个大人了,不能再心安理得地让利威尔支付我的一切花销。于是我不知疲倦地帮人洗车,修草坪,也当侍者。这样一来跟利威尔出门吃饭或是超市采购,我就能更有底气地抢先掏钱,享受一下他眉间皱皱的无奈。我高兴的是,他虽神态别扭,也由着我去。他以他蓄意克制的大男子主义保护着我刚刚冲破十八岁刻度线的自尊心,最过分的情况也只是嘲笑一句——“挺阔啊。”

 

    “是啊,再过几年都能养你了。”我顺着他胡说,心里咚咚地直打鼓,希望他不要觉得这玩笑有什么过分微妙的地方。他并没有。有时好像根本没过耳,有时傲慢无比表示,他抽惯了的雪茄很贵的。听到这话我就想笑,他的反击不可思议地冒着孩子气,并不怎么杀伤。我煞有介事地从脑袋上摘下一顶不存在的帽子,一手按住胸口,低下头去沉声回应:“是的,陛下。”换来他一声冷哼。然后不管他脸上多不情愿,我都会搭上他的肩,摆出一张诚意十足的笑脸以请求他的和解。其实他还算愉快。他生来一张冷脸,但是心比我宽,宽得多。我猜他虽然挑剔,却很少真正计较什么,少数计较的东西包括酒精——特别针对我。他知道我在中央车站附近的酒吧兼职,交待过我好几次不准借机放纵,一旦有酗酒或是沾上什么更不像话的东西的迹象,他会不留情面地揍我,即使我已经成年了。每一回我都极其满足地接受他的教训,心里为他气势汹汹的关爱乐开了花。

 

       和我一起站吧台的有两个同样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姑娘——赫利斯塔和尤弥尔,话都不多。赫利斯塔甜美,眼珠子玻璃一样透亮,金发也亮,周身像晕着一圈柔和的光。个子小小的,气质有几分典雅。尤弥尔是赫利斯塔的对立面,整个人硬邦邦,五官和行事都很有棱角。尤弥尔不大搭理我,普天之下她好像只乐意与赫利斯塔说话。她对赫利斯塔的保护周全得惊人,有点超越我对女生友谊的理解。只要谁多看赫利斯塔两眼,她就竖起一身警觉的刺,叫人胆寒。尤弥尔干活比一般人利索得多,所以当她提出请假去爱尔兰看病重的奶奶时,经理表示非常遗憾,我们都觉得那并不只对尤弥尔奶奶的病情。

 

       我后来无数次地想,如果我十八岁的那年夏天没有去酒吧打工,或者去的是另一家,没有赫利斯塔和尤弥尔,而是遇见别的什么或可爱或不可爱的小同事,如今的局面会不会有什么显著的不同。我有时甚至怀疑,如果尤弥尔没有去爱尔兰,或许能比我更妥当地控制局面。在那个沉甸甸的湿气塞住城市每一角落的夜晚,钢筋漫起锈的味道,泥土和石头蒸出腥,就快要下起雨来。我在城市的任意一处安然无恙,利威尔在医院翻着他喜欢的米切尔值晚班,拳击手为他心爱妻子一手策划的祭典半途而废,佩特拉在病房里忙得团团转,一旦闲下来就奔回值班室。利威尔也许抬起头,一眼就能让她高兴。她对利威尔笑得像颗星,眉眼的界限都被自己的光芒遮到辨不清。可她又在利威尔重新低下头的时候抿起嘴来,看他一眼,看得很深,再悄悄退出去。闷湿的风从窗口钻进来,跟着她经过一路长廊。风吹起她洁白衣角和金黄短发,她的喜悦与忧愁一点点漾在空气中,都是甜的。她一直走下去,那沁人心脾的甜香就会盖过她眼底的潮气。这一夜将雨的天空不晴,它总有一刻晴。她的爱和生命都才刚刚烫起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数不清的路口在远方。

 

       我毕业之后来巴黎驻扎,有许多年,我都希望时间能往回倒一点,一切按我的剧本上演,一切按部就班。佩特拉一直健康美丽,奥卢欧的名字不用出现在新闻头条,让全体国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为他的处境闹得不可开交。我希望利威尔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不用倒太多,回到那个并不炎热却异常沉闷的夏天晚上,快到九点的那一刻就好。

 

       那个时候两个仪态不大斯文的光头壮汉一前一后进了酒吧,走路时膀子晃得厉害,长着和所有酒鬼相似的脸。要说有什么特别,可能眼皮耷拉得更彻底,神态间更加不好惹——也似乎比别的酒鬼更加清楚自己不好惹,下巴一扬都像要带出风来。店里人有点多,我刚给一杯将要成形的B52点上火,利威尔来了电话。赫利斯塔体贴地帮我完成后续,腾给我接个电话的时间。那头利威尔懒洋洋地问我几点下班,来不来得及在便利店关门前替他捎个新火机。我跟他讨价还价,一个火机换半根雪茄,看他是否愿意成交。“小鬼抽什么雪茄。价钱也不对等,驳回。”他没有立刻挂电话已经出乎我的意料。我指责他值班不专心,他反计较起我打工怎么这么悠闲。

 

     “忙得要命。我还不是优先你?”我尽力将语气趋向于抱怨,掩着一点真心。

     “少来。结束了早点回家,别在外面瞎晃。带伞了没?外面很闷。”

    “带了。”尽管是隔着电话对他撒谎,我还是下意识地斜了一下视线。赫利斯塔正端着托盘灵巧地穿梭在客人中间,我发现她如果将头发剪到齐肩,其实有点像佩特拉。

      “一会儿要不要我去医院陪你?反正很近。”

       “不用,你回家睡觉。”

       那边顿了一会儿,利威尔忽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艾伦。”

     “怎么?”

   “我在想——”

    “等等,有点事,你先别挂。”我将手机撂在吧台上,径直走向靠窗的座位。那两个气势凌人的光头缠住了赫利斯塔,其中一个握着她纤细的胳膊不肯放,脸上闪着淫靡的红光。

    “喂喂,放尊重点!”我一手拽过赫利斯塔,将她护到身后。小姑娘难堪得快要哭了,还不忘小声对我道谢,语气诚恳地请求我不要将自己置入危险。我其实有点明白尤弥尔,赫利斯塔这样的女孩子是天生可以激起别人保护欲的。她给人这样一种感觉,要是对她施加一点侮辱和损害,那简直天理难容。

       可是天理难容的事物并不是不存在的。先前抓着赫利斯塔不放的光头打量我几眼,鼻子里哼了两声,我又变成了空气。他站起身来越过我去拉赫利斯塔。被蔑视的火气冲上我头顶,我猛地把他往后一推,推得他一个趔趄。他缓过神来立刻气急败坏地冲向我。直到听见赫利斯塔的尖叫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跟光头扭打在一处了。我一直自认身强体健,真跟个彪形大汉干起架来,才发觉自己体型和力量都占不到太大优势。说实话他的拳头很重,纵使我有一脚似乎踹得他发懵,先挂彩的还是我,鼻子痛得厉害,在我眼冒金星的同时呼吸也被汩汩的热流滞住了,我伸手揩了一把,黏黏的,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不太威风。有人试图劝架,我对手的同伴这才悠悠地拨开人群参与进来,嘴上说着:“当然。当然。这样无聊的争斗是该早点结束。”我忙着对付那个像要置我于死地的大块头,只模糊地看见他同伴手上握着一个大号的啤酒杯,在我不算清楚的视线中时远时近。然后我又一次听见赫利斯塔的尖叫:“艾伦小心头!”

 

       我下意识地腾出一条手臂护住头顶。大脑与肢体一同空白了几秒,然后感到尖锐的痛。玻璃碎裂的声音脆生生的,和利威尔震怒的粗口一起叫停了整个世界的胡闹。我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确定真的是他,然后咬着嘴唇低下头去,为自己的狼狈感到羞愤难当。我的太阳从来没有在我面前释放过如此威严的光,他在生气,他因为我气得要命。

      

       TBC.


评论(14)
热度(86)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劳利耶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