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利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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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击的巨人/艾利] 一雨难尽 #8

       那个春天里长不过一晚的小小出走,大概算得上我与利威尔之间仅有的一回剑拔弩张。那段时期我单方面对他怀有过一切人类能够具备的负面情绪——愤懑、失望、因贪求而滋生的毁灭欲,都能一秒钟冲破心脏,刺穿骨骼和肌肤,开出一身形色异样的花。我在无人知晓的一重空间时常变成这样的怪物。利威尔惯用的毯子令我在深夜无端战栗起来,与织物相贴的臂膀和脖颈生起奇异的焦渴,弄得我百般煎熬,忍无可忍。当意识到这是个需要死守的秘密,我害怕起来。我发现自己想要的已经太多了,多到骇人。然而我无法抑制这份贪欲。再想到他与埃尔文对彼此的不见外,嫉妒更加剧烈,我要他们从我脑中消失,利威尔也消失。利威尔,利威尔。他开始在我一人独处的时候对我施以巨大的折磨,只要想着他,我就成为一个怪物。然而一见到他,一切又变得不同。他忙他自己的事,在我眼前坐着或站着,哪怕并不注意我,我也能获得安宁。他有时抬眼看我,问起我的黑眼圈,是不是功课太紧所以睡不好。这让我又确信自己是被关心的,怪物鳞片在他珍贵的言辞间纷纷掉落,艾伦.耶格尔重新回归了人类社会。我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在地狱与人间往返,在恢复理智的时候分外乖顺起来,听从他任何吩咐,加倍弥补我那不为人知的念想。

 

       随着埃尔文的再度蒸发,关于专业选择的争执也告一段落。利威尔对我不加干预,随我怎么来。到了九月,我首选本地大学的戏剧创作专业,递交申请后知会了他一声。他只问一句:“第二志愿?”我回答说:“无关紧要。”确实无关紧要,另挑的几所都是拿来凑数的。幸好他不追问我为什么不第一个考虑玛丽女王(Queen Marry),他一旦问了,我会说,G大要老上四百多年,更有人文韵味,适宜陶冶情操——这样的废话我可以说上三分钟不带喘,反正绝不让他只为我想要每个周末能回家看他的这点出息而大动肝火。

       为志愿挣扎了最久的其实是阿明,他样样都好,样样都有兴趣。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去牛津,当他告诉我最后选择与我同校,我差点掉了下巴。“爷爷年纪大了,没有人照顾。并且我也喜欢G大,医学院里没有更棒的。”他这样说起,神色间没有遗憾的样子。“你要是也觉得我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头来证明自己,我们就绝交。”他跟我开玩笑。我除了请他吃饭没有别的好说,没有人比我更高兴了,我又可以常常带这位利威尔也觉得“很甜的小朋友”回家,看我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两个人吵吵学术架,哪怕吃点小醋也挺怡情。

 

       我把录取通知拿给利威尔看,他不说什么,只是从头到尾看很久,很认真。我坐在他身边的沙发扶手上,一条胳膊虚虚环着他,右手搭在他肩上,也是虚的,害怕惊动他——尽管他明明醒着。他低一点头,后颈上推干净又新长出来的头发茬在光底下青灰的一小片,我有点想凑上去闻闻是不是有草皮的味儿。他到底多大?我仍然没个准。从阅历上考虑我往自己前面推十几年,不然不会有这么一双看遍世界的眼睛,可是他面容年轻,皮肤上时间的痕迹很浅。我看着他比表情柔软的黑头发,随便一想,就一下子想得很远。我在长大成人,也许有一天成家,只要利威尔想,他很快就可以摆脱我,扔掉我,随便我去哪个他毫不关心的角落,这个念头简直让我不寒而栗。他会离开我。

       他会离开我?

       利威尔忽然抬起头,吓得我连虚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也垂下来。我想,不好,上帝听见了我的怪念头。我在与上帝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心虚地问:“怎么了利威尔?”

     “艾伦。”他又往旁边坐远一点,似乎为了更好地将我收进眼眶。

     “你快十八岁了是不是?”

       我心中擂起了鼓。他记起我要成年了。他就要丢掉我了。我起了一身不争气的鸡皮疙瘩,迟疑着点了一下头。

     “好像没有给你好好办过生日。”他从书架上随手捞过一个台历本,细细地看起来。

     “我们请基尔希斯坦一家来,你那个甜甜的书虫小朋友也来,还有谁?”他并不是在问我,更像自言自语,“埃尔文在非洲搞石油,不用管他。佩特拉怎么样?她特别喜欢你——真奇怪。那奥卢欧也得请,埃尔德、衮塔,他们几个都很关心你。不对,你的生日应该多请些你的朋友,是不是?”他终于开始征求我的意见。

       而我又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回答他:“怎样都好,随你高兴。“

       我的警惕性并没有放下,他少见的热情让我更加忧心。胡萝卜加大棒,其实很符合我对利威尔的认知。

 

       生日那天利威尔的小屋中前所未有的热闹。奥卢欧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打了领结,被他另外三个同事笑了足足一整晚。基尔希斯坦一家子好看得可以拍广告。让和三笠如愿去伦敦学金融,心情和我一样愉快。让送我一双血红的球鞋,问我喜不喜欢。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句善意的谎言,三笠将他拽到自己身后,傲气地说:“说了那个太夸张,艾伦怎么可能喜欢。”然后给了我一件卡其色的T恤,尺码完全合适。让好像很介意,追问三笠怎么对我的身材了解这么清楚,三笠说看看他穿什么号就能有数。“我可比这家伙高五公分呢。“让说到这,简直气得像个小孩了。

       晚餐丰盛得不得了,多是利威尔、让的母亲和佩特拉的杰作。阿明带了爷爷做的橘子酱布丁,香甜绵软,一入口舌尖也要化了。吹完生日蜡烛奥卢欧提议开酒,利威尔严词拒绝。“艾伦到年纪啦。“奥卢欧大大咧咧地坚持。我壮着胆子赞同了奥卢欧。利威尔想了想,说:“那,就一点。”他亲手给我斟了一小杯红酒,怎么看也就覆过杯底的量。我接了过来,在他压迫感极强的视线下小心地灌进嘴里,并不觉得有什么妙不可言。“怎么样艾伦?再来点?你这只能拿来润嘴唇吧。”奥卢欧说着就将酒瓶伸来,这回利威尔阻止的动作明显坚定了。

    “不准。”就这么两个字,配合他的三白眼,再也没人敢多话。大家不说,却都笑了起来。起初只是笑在各自嘴上,交汇几个眼神之后,笑声像一圈爆破的气球迸发起来,连向来稳重的阿明都伏到桌上。佩特拉反倒是最收敛的那个,咯咯笑了一阵,两只手捧住自己青春可人的脸,热切地看我很久。“真羡慕呀,小艾伦。”她说这话的语气十分柔软,有种难以言表的甜蜜。多年之后我再回想她那天从桌子对面甜美又惆怅地看着我的模样,只觉百般的难以承受。这位爽朗的佩特拉,美丽的佩特拉,谁也想不到她会成为后来再也不能在利威尔面前提起名字的那个人。

 

       我们庆祝到大约晚上十点,奥卢欧有点喝高了,埃尔德开车送他回家。衮塔、佩特拉和阿明顺路,三个人结伴而行。佩特拉出门前拍着脑袋说,一定有什么忘记了。瞪着两只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拼命想了半天,她又俏皮地笑起来,巴着利威尔问他送了我什么。利威尔表情不大自在:“聚会就是礼物,还要什么。”佩特拉不再理他,小声交代我:“等会儿他给你了,你可以短信告诉我。”我没忍住,当着利威尔的面笑出声。利威尔撇过脸去直接假装我们不存在。

       佩特拉对利威尔的理解完全正确,他确实给我准备了礼物。当基尔希斯坦一家也离开了,利威尔在餐厅端坐很久,没有上楼睡觉的意思,我也只好陪着不动。我们在柔和的灯光下进行不动声色地角力。忽然我起了点坏心思,揉揉太阳穴说红酒后劲上来了,头有点晕,要去休息。利威尔立刻站起身来:“你等等。”

       他从家里不知道哪个角落变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牛皮纸袋,包装素雅,上面用飘逸的花体字写着:给艾伦。我边观察着他冷淡如常的表情,边将牛皮纸拆开,埃格里的《编剧的艺术》,精装版。

     “为什么要等大家都走才给我?”我故意问。

     “有什么分别?”他要将牛皮纸团起来扔掉,被我抢了回来。他在上面写了我的名字,我得留着。

    “好吧。”他好像做了什么艰难的斗争,坦白起来,“不知道你们这一代的小鬼喜欢什么,你可能会觉得这个很无聊。我只是想,你大概用得到。”

     “当然。”我迫不及待地响应,“当然很必要。这是我最喜欢的礼物,最喜欢的。”

       我颠三倒四地强调这礼物有多么贴心,直到利威尔盔甲似的脸柔软一点下来——也许是幻觉。他的声音像晚餐时我初次尝到的红酒,温暖,熨帖。“生日快乐。去睡吧。”他说。

     “好,晚安。谢谢你。”我这么回答着,身体倾上前去拥抱他。他比我矮得多,结实,但瘦,在我怀里简直像个刚上中学的小男孩。我是个大人了,利威尔。我在心里悄悄对他说。与此同时我警觉地检查自己的身体,没有开出奇怪的花,鳞片没有滋长。我并没有变成怪物,依然是普通的少年耶格尔。我心跳平静,抱着他,我就好像抱着自己。这个夜晚的庆祝不是为了离开我,他只想我高兴。“生日快乐”,没有更多。

       利威尔的身体一时间有些僵,我们之间几乎没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这不是我们一贯相处的模式,完全不是。他并不回应我,而我很快拾回分寸,在尴尬降临之前放开他,收拾起我这一天所有的收获上了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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